在记忆里，永远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小区旁边的小十字路口梨树下，又到了梨花明丽繁盛的季节，闻到那萦绕在鼻尖温暖和熟悉的气味，脑海会浮出一个记忆里的场景，那情景可以呈现静态也可以是动态。让人至死都难以忘怀。

一个小十字路口，马路有点窄，灰尘纷纷扬扬，来往的车辆不算太多，但也不是荒无人烟。当时只有一棵矮小的梨树，瘦的像脸皮紧紧裹住肉囊，部分血肉烂皮已拼命外往溢出，凸起又凹陷的青筋显而易见。顶部枝繁叶茂，香远益清。一出太阳，花瓣与枝叶深浅交汇混杂在一起，将柔阳的倒影剪得稀碎，难得透出些光亮。混进黄泥潮湿的风往南边吹，地上就有斑驳的暗影子晃动，似一个灰色的梦在摇曳。阳光格外照顾并安抚她们娇小的脸庞，莹白的肌肤显透出淡粉的光，伴着这光离了依偎了好久的枝头。像一块儿极薄的玻璃片儿，缓缓扔进水中忽左忽右飘忽着下沉。

就在这棵梨树下，坐着一个如梨树样瘦小，矮矮的身影，银白的头发顶着黑色的帽子，显得露出来的两鬓更加花白。深绿色的大衣严严实实包裹住身体，几条不规则的白条划在上面，有的地方破了洞，能很明显看出用针缝过的痕迹。脚上布鞋旁边的线已经开了，但那人浑然不知。

这个老爷爷已经在这小十字路口坐了几年了。他不是天天呆在这里，只是隔个两三天来一次，每次一来，都把小方格垫子往地上一铺，把大包里头的东西全都摆出来，一系列动作之后，便感觉很自足的样子坐到椅子上，双腿岔开，两眼要么盯着一个地方看着不动，好像是发呆，要么随着面前过的路人的脚步晃动，很少有人来他这儿看东西，他也好似并不在意别人买不买他的东西。

一开始，他刚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他，经常是路过他身边时瞟一眼就走了。直到有一次，突然看到他的旁边多了一根插着许多冰糖葫芦的棍子！上面全都是用保鲜膜蒙上的糖葫芦，有草莓的、山楂的、蓝莓的、哈密瓜的……各种各样，鲜艳的大红色勾引着旁边少得可怜的路人和我，有些人去买了，我也等那些人散了之后去买，那是我和那个老爷爷第一次说话。

“爷爷，您这个糖葫芦多少钱啊？看起来好吃诶。”

他好像是没有听清楚，或是怎么了，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糖葫芦五块钱一串娃儿，当然是好吃得嘞，这是奶奶和我一起做的呢，健康的好吃好吃。”可能看我是个小姑娘，爷爷之前没怎么笑过的脸呈出满满的笑意，嘴角咧开的跟我说。

他一开口，便是一种很浓很浓的外地口音，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有一些话还没听懂。他卖的很便宜，通常我买像他这么大还这么多的都是要十块钱或者更多。我应了声，随后拉开衣服拉链凑钱。“一块，两块，三块…”，我垂着头没敢动，愣了一会儿，又拉开另一旁的拉链，都是纸团，“诶，我还有两块钱呢？”我自己小声嘀咕着。估计是我真的找了太久了吧，老爷爷问我“还没有找着钱呀？”我比较难堪，缓慢的将手里攥着的三块钱递给他，支支吾吾的小声说“爷爷，不好意思哈，我这儿就只有三块钱了。”

我垂着头，没有看他，盯着他脚上的鞋子看。

“我家就在旁边小区，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给您去拿去”

“哎害，这有啥么，两块钱，没事儿，来，来给你拿着，这个是特大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真就在里面仔细挑了一下，挑了个比较大的，示意我拿着。

我才晃过神来，犹豫了会儿，还是说要去给他拿，他拒绝了，语气有点儿急，“快回家写作业去吧娃儿，爷爷晓得你们作业好多唔，”刚转过身准备要走，听背后老爷爷喊到“诶，娃儿，来来，送你个小东西，来，”说着一边用手招呼我过去。伸手过去，他递给我一个粉色小皮筋，上面是梨花图案。

路上走着走着，直到拐角处，我不自觉回头往后看了看，那瘦小的身体正在弯腰整理着刚才弄乱了的地摊儿上的东西，小摊儿上小小的杂碎的东西，再乱，被他整理过后，却能井然有序的排列着，规规矩矩。再回想起刚才一直浮现的温暖的笑容，朴实的不能再朴实，是黝黑的脸颊中间黄白的牙齿，嘴角咧开的皱纹，若仔细看，还能发现那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从那之后，我和那老爷爷经常说话。我也常常跟奶奶提起，奶奶也认识了那位老爷爷，经常去他那里买东西，买糖葫芦。隔个两三天，放学之后，总能看到那梨花树下的身影，那位置从未变过。我也经常去那里买些小东西，每次，都能看到那熟悉的笑脸。

就这样过了几年吧，一次春节过后，隔了三天，四天，五天，我没有看到那位老爷爷。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小十字路口旁的梨树下，再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我问奶奶，奶奶说，好像是他患有癌症，他的儿子又不在这个城市，不在他身边，只有他老伴儿陪着，春节期间一个晚上，好像去世了，他儿子回来简简单单给他弄了个葬礼，草草了事。

奶奶说的时候不清不楚的，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真实的。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个小十字路口旁，阳光照射的梨花树下瘦小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几年前的春天，又不明不白消失在节日后的春天里。他所待过的那个地方，梨树，长得更加高大了，不再是之前稚嫩的样子。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物，只是用眼睛看不着了，要用记忆了。

在记忆里，永远是那个熟悉的地方，小十字路口，被阳光透射莹白的梨花，依然逆着光怒放，伴着阳光的香甜，萦绕在鼻尖温暖的气味，满是那春天无法忘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