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安静地坐落在寂静小巷的拐角。
夏日的黄昏快要褪去,橙黄的光晕将花店斜斜地笼罩着,给花店里的每一朵花镀上一层碎金。
我登上台阶,轻轻推开贴着许多已售花束照片的玻璃门——“叮铃叮铃”,门外挂着的一串风铃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刚进门,花店里氤氲着的草木清芬扑面而来,把外界的烦热与喧嚣悉数挡在门外。头顶上的暖色灯投下柔柔的光亮,即使有些微弱,可还是与落日的余晖相映成趣。花店装潢素雅,两边的墙壁上分别架着两层木板,木架上懒懒地缠绕着几枝长势喜人的常春藤,上边按品种摆放着各式花材:娇羞的玫瑰隐藏花心,浅粉的蝴蝶兰展翅欲飞,蓬松的绣球团团簇簇……
每一枝花草都在这间花店主人的照料下呈现出最好的状态:精神饱满,透着水气。
我环视一周,发现花朵品种繁多,可是独独没有我想要的洋桔梗,于是开口询问:“请问有没有洋桔梗?”她正蹲在地上打扫修剪下来的枝叶,闻声抬头,冲我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洋桔梗今天卖完了,你可以看看其他的花哦!”
“这样啊……”我有些失望,“暂时没有,谢谢。”说完,也没有逗留,转身便钻出了花店。可她并没有因为我这个什么都没有买的客人而不耐烦,依然冲我离去的背影喊道:“以后常来啊!”
没过几天,我受母亲的买花之托,又一次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她闻声抬头,似乎是认出我了,嘴角随即扬起了弧度,立刻放下手中正在修剪的一支向日葵,柔声问道:“买洋桔梗吗?”我微微一愣,暗暗佩服她的记忆力,可想起上次的经历,又略微有些尴尬:“都可以,就随便买点儿做装饰。”
她微微一笑,又拿起刚才那只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说:“选向日葵吧,代表阳光,也容易养。”说完,她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似乎在寻求我的意见,我轻轻一点头表示同意。
她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挑选花筒里的花枝,左手快速的抽出三只茁壮挺拔的向日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踱到花架子,垫起脚尖,又挑了几朵我上次没买到的洋桔梗。粗略地比划了一下长度后,她右手挑起花剪,神情专注,对准刚才粗测的长度斜剪下去,“咔嚓”几声响过,花茎应声而落,只留下几个尖锐的斜切口。
随后,她取出一块深绿色的花泥,随意喷了点水,将花材小心地插在上面,又顺手从花瓶里抽走几枝细碎的满天星,歪着头把它们插在向日葵旁边做装饰。最后,她又翻出几张深浅不一的绿色包装纸,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将花朵和花泥包成一束,系好白色的蝴蝶结。明黄,嫩绿,纯白三种颜色相互交织在一起,像在三伏盛夏里酌了一口加了薄荷的冰水,耀眼却不失清凉。
她微笑着把花递给我,一面嘱咐我小心,一面告诉我养花的注意事项,我笑着边谢边点头。走出玻璃门之后,她突然让我等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见她迅速摸出手机,对着那捧花束拍了张照,见我困惑的表情,她笑着说只想留个纪念。
后来的日子里,我渐渐与她熟识,买花的同时也会到他店里逛逛闲聊。这间小店面积不大,一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温馨。这次趁她包花,我四处看看,发现东面的墙上斜斜地倒挂一两束干花,乍一看是挺新奇的,可注视时间长了,也会黯然神伤:花儿风干了,花型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可水分干了,就不复艳丽,晦暗的色调,低声诉说这一个个哀婉的故事。
头顶上的灯光打在干瘪瘪的花朵上,我想起之前在她这里买的那束向日葵花束也是这般枯萎,不禁有些伤感,感叹着美好的事物终究不会永存。
过了一会儿,身后忽地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她循着我的目光,与我一同注视着东墙上的干花。随后,她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其实我觉得干花也很美。”她把包好的花束放进我怀里,并且嘱咐我花枯萎过后不要扔,可以让它自然风干制成干花。
“毕竟不是只有鲜花才能盛开。”她这样解释。
我端详着那几枝颜色褪尽的花,有点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捧花束完全枯萎后,我遵循她的嘱咐没有把它们扔掉,而是制成干花。我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干花皱巴巴的花瓣。磨砂一样粗糙的触感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我好像能理解她的意思了:干花虽然不如鲜花颜色娇艳,可依旧保持着盛开的姿态。花虽败,形犹在。像花的风骨,像花的灵魂,静静诉说它们的生命之美。
看着这捧干花,又想起了那个爱笑的姑娘,于是临时决定再去拜访一下那个坐落在街道拐角的花店。
这天没出太阳,风直往我衣袖里灌,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寒意,我把衣领又往上拉了拉,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入秋了。我走到花店所在的小巷,拐角处的风铃声远远传来,依然是那么熟悉。
可世事难料,当我熟门熟路地溜达到门口时,“铺面转让”这四个字让我不由得脚步一滞。我登上台阶,望向橱窗里的花朵,果然,它们全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全都要变成干花了。
我遗憾地后退了几步,余光无意间扫到一抹熟悉的颜色,定睛一看,原来这是我第一次买走的那捧向日葵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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