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望无际的蓝,深邃得像是偷走了少年清澈的眼眸。他说他感受得到光的炽热,洋洋洒洒地落在脸上,温柔得像天使抚摸脸颊。不,也许他就是天使。
他叫乔,姣好的面容,白白净净,对谁说话都很温柔。这么完美无瑕的人,眼里却看不到一丝光彩——乔是个盲人。因为工作原因,他跟父母搬到了我们的小村子。见到他的时候,他笑得很腼腆,恍惚间,进入了我十四岁的青春。
我会带他去田野里,带他去小河边,带他去森林里荡秋千。夏天的风带着湿漉漉的清新气息,很爽快,掠起乔的头发。他长着一张天使的脸庞,头发微长,像走错了次元道的少年。我们喜欢在午后的树下,感受透着树叶和树枝撒下的斑驳光阴。乔一直说,他听见天使在召唤他,感受得到天使的气息,我笑他是不是童话故事听多了,抬头却撞上他严肃的表情:“是真的,天使说,我的眼睛借给了比我更需要的孩子,她说,只有被神灵选择的少年才可以。”说着,把手举起来,手掌对着天空,庄重又认真。我又恍惚了,疑心他会不会就是天使,毕竟,他是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少年阿——除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这个小村子,人很少,算得过去的商店只有一家开在大路旁的小卖部,小卖部的主人是余婆婆,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家人劝她还是搬去城里住吧,一直不同意,说要守着这里,因为这里有她的回忆。余婆婆平时最照顾我和乔了,星光灿烂的夜晚,她会在在小卖部门口,搬着几只凳子,来给我们讲故事。有一天,她说,乔的眼睛可以治好,只要去村里的山上摘一株天使种下的瞳草,捣碎了敷在眼睛上,就会好的。村里的山,平时和乔没少去,于是在八月快要离开的一个早上,我带着乔动身了。
然而,在路上遇到了暴雨,我们躲在树下,单薄的衣服盖不住刺骨的雨和风带了的凉意,冷得我颤抖着双臂,懊悔为什么要带乔出来。他安慰我道:“没关系,我们等雨小就回去,别着凉了。”
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我们就这样下山了。回到村里,大人们都焦急地四处寻找我们。
乔回家后发烧了,余婆婆很自责,说那只是故事,不能完全相信阿。看着躺在床上的乔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我的心里充满愧疚和失落。
乔的病好了,夏天也快要结束了。有一天,乔突然跟我说,他要搬家了,搬去城里,因为那里有专门的盲人学校。“为什么?”我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对不起,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那天的蝉鸣声很响,我的视线模糊,望着天边的夕阳,听着乔说的我们友谊的点点滴滴。
然而那天,成了最后的告别,乔一家悄无声息地搬走了。他像风一样,无征兆地进入我的青春,又无征兆地离开。很遗憾那个故事是假的,很遗憾他只能在我的青春里像流星一样消瞬即逝。他的笑,他的声音,我们的友谊,让我感到怀疑,这真的不是一场留有遗憾的梦吗。
他说:“我看不见这个世界和你,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气息,我可以感受到森林和风的气息。”他看不见太阳,殊不知,他自己就是那道光。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