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听到这么热烈的蝉鸣了,五年蛰伏,牟足了夏天。大抵是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夏天,一个比以往所有的夏天都要热烈的夏天。
如果用蝉鸣来代指童年的夏天,那我上一次这样过夏天,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奶奶家小小的屋子后面,还是一片大大的森林,大到装得下所有的蝉鸣和夏天。在我初有记忆的那些年里,奶奶总是轻摇着蒲扇告诫我,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屋后的大灰狼抓走,所以我想,那里也曾存在过大灰狼吧。甚至,在我拥有第一顶小红帽的那个冬天,狼外婆也许也短暂出现过。只是,慢慢地,我长大了,大到森林被砍伐的年纪,大到离开家园的年纪,他们也就搬走了,至于去哪了呢,大概是去寻找另外的孩子和另外的家园了吧。
那时的森林,就是我的爱丽丝仙境。只是,那里没有会说话的兔子,也没有会隐身的柴郡猫。有的,仅仅是穿隙而过的阳光和穿枝拂叶的沥沥风声。尽管这样,系上小小的秋千,小小的我就在里面可以做一整天的梦。梦里有卖西瓜大叔和卖凉粉大婶的吆喝声,有带月荷锄归时沿途讲述关公义薄云天故事的大爷,有我在被爸爸忽悠中养在水池里的却逃走的小螃蟹,还有奶奶的收音机里播放的《圣经》里雅各梦中的天梯。
到了傍晚,日头隐去,星河乍现。我就快步跑回家里,拿着洗干净的容量为1.25L的可乐桶,拉着爷爷的手出门蹲守愚蠢且落单的蝉。1.25L究竟是什么样的概念,那时的我必然是不知道的,如果你有幸偶遇那时的我,她也许会告诉你,“背着奶奶差不多得要两天才能偷偷喝完”。
走入不同于《挪威的森林》的森林,四下安安静静的,只有我踩到枯枝落叶时发出的窸窣响动和我发现在我身高范围外的蝉壳时难以置信的惊呼,那时不谙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我,总以为所有的自然法则都是人为规定的。就像是,我理所当然认为,我们出来捕蝉,就不应有遗落的存在。对此,爷爷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释,却都被无意赋予月光与晚风,大自然总是比我们先明白一切。
夜色渐晚,大量的蝉蹙缩在禁闭空间里,彼此碰撞发出沙沙的攀爬声,爷爷用口袋装着为数不多的几只翅膀闪着晶莹的光的刚蜕壳的幼蝉催促我回家。用不锈钢盆和可沥水的菜罩洗干净一晚上的劳动成果后,趁着爷爷打开冰箱的空隙,拿出出门前放置的可乐坐在那里等奶奶热油,炸好今晚的幼蝉和早已化冻的昨日的辉煌。只待半声哟呵,就可以赶在爷爷之前一顿狼吞虎咽,然后躺倒在打了空调的卧室里,听爷爷奶奶细细碎碎的唠嗑声,当然,偶尔也会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大家都是这样的,这样想着以后,我就慢慢睡着了,安稳地梦见更多的蝉鸣和夜晚。
夏天快过完的时候,冰箱里还有186只冻得僵硬的蝉。姐姐练完车回来,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阳光下化冻,我暗搓搓地摩擦着小手期待。却也只是分到数量不多的一小碗。那我的蝉呢?我哭闹着想要个结果。那时奶奶给我的解释,亦或是姐姐给我们的解释,是她要带着它们跨越山海去兰州,分享给她驾校的伙伴们。时隔多年,我才知道,那一次,她跨越的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山海,而是翻越半个中国,去给自己的爱情长跑划上句号。双向奔赴的尽头是相濡以沫。
如今蝉鸣悠远,我想我的夏天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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