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婷之语

记忆之梗，娉婷犹上，于此之美是惊诧，是不同寻常，是刹那芳华，是摄人心魄。回忆加深，又时常为情绪傍身的她所惊讶，独立寒世，窅然深沉。她深知容颜易老，四季不驻，随着散碎于笔尖的光阴消逝，空留下寂静欢喜。人之一生的概述，往往就是以记忆之往事与他人之序章相互融合，二者就这么一应一和，或许是对花对酒，或许是落梅成愁，总之漫步于悠悠之水，望断了十里长亭，这千年流光转瞬即逝。

星河欲转，魂归溪镇，凛凛犹生。

记忆中的溪镇常常是以寂静的白为底色，以凛冽的北风为招牌，就这么吹着吹着，倏然之间撞入了我的心底——原来是正值冬天。

破漏的金壶溜出点滴时光，垂緌饮清露的场景早已不再，鹅毛一般的雪花将小镇覆盖，镇上的人们相信大雪在晨光破晓之际会消融，日出的光芒荡出的光晕会让小镇生机复现，然而大雪并没有停止，太阳的光芒也没有照亮溪镇。尽管北风吹雁，雨雪纷纷，我还是如往常一般前往她的住所，一树寒梅，千万玉条，迥临小路而傍溪桥。在我眼中，梅与雪色都是奇景，然而雪却输梅一段香。岸容待腊，山意冲寒，兜兜转转之际，寒风胁槛之中，已然来到了她家。

她同我年龄相仿，初次相识便为其容貌所吸引，以为集天地之微光，斗星月之灿烂，自是引得频频侧目。后来又知晓她的父亲当朝为官，学识渊博，更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待字闺中。“绕船弄青梅”昭示我与她的青梅竹马，卷舒开合的任性天真同是志学与及笄之年的集中体现。然而，于她的任性之中蕴含文气和烟火气，“一语成谶”的故事也由此拉开序幕。

我轻轻掸落身上的雪，缓缓推开了门，却见她与她的父亲站在一树梧桐之下，听到声响，她转过头来悄悄地对我使了使眼色，眼睛里分明跳动着狡黠。“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她的父亲忽然来此一句，然后将目光投向她。“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她略一思索就回应了上来，一切显得那么轻松。好一绝句！我分明看见她父亲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似乎是对女儿的才学很是满意，但是这种神情不消片刻，又迅速转变了担忧

我是恍惚的，惊诧于她堪比卓文君的才气，又为那莫名担忧所困扰。我轻抚着她的发梢，何意的恍惚与困扰终无法言语，化作绕指柔，浅浅缓缓，真真切切。

莺初解语，微雨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星河斗转之间，寒冬褪去，陌头杨柳春意闹，桃花着露带春来，一切似乎都透露着喜意，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她要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发疯似的奔向她家，再次见到她之时，她的眼里少了昔日的光泽，空洞，无助，满目的山河都显得空空荡荡，无念其远。我迫切地想要询问她，然而一双小手将我的嘴捂得严实，她摇了摇头，我立刻泄了气

她走了，没有跟我告别，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道她的父亲因为人正直不阿而得罪当朝权贵，所以一家人受到牵连要跋山涉水前往他乡，很快，又不幸沾染了瘴疠而命丧黄泉。年少的她仅能凭借“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而加入乐籍来谋生。

熟悉的门槛，晚晴的幽草，燕子楼空，暗尘之锁，也只有我这位“缘客”偶尔来清扫花径。耳畔似乎依稀能听到银字从高调的管色之中吹出，慢拽的歌词温盈了整个溪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不由得沉思，何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或许当时的她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于他父亲而言却不是好兆头，预示着女儿今后迎来送往，风花雪月的生活。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此去经年，与何人再述千种风情。过人之才思，昳丽之形貌，也实在为他父亲所喜忧。这难道不是“一语成谶”么，一颗招摇一时的“梧桐树”，过了一生的“迎南北鸟”“送往来风”，从此以后自是香径长洲荆棘丛，奢云艳雨只悲风罢了！

我是迫切的，迫切地想去印证我的所思所想，可是春风哪里能不改旧时波呢，节物与风光总是不相待的，桑田与碧海也是在须臾之间改变，白首同归是最后的臆想，此情也无关风与月。

顷息万事尽，肠情多催伤。劳燕也要分飞，两情终究远隔。我曾经问她对未来的设想，她只是笑语盈盈，两袖轻拂暗香去，此时无声胜有声。然而我的心似缺了一块，竟然对我们未知的未来产生迷茫。她不言，我不语，闲云潭影在悠悠日下波光粼粼。群山排闼，清江水缓，芦荻摇曳，彩云逗留，我心中默念“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河流是分，言语是合，情是合，人和自然既都含蕴分合，一切就顺其自然，奉上最诚挚的祝福足矣。曾经多少事，幽窗棋罢指尤凉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如今多少个年头已过，零碎的光阴再也拼凑不起来，一壶浊酒饮下，本想暖暖身子，又被辛辣刺激地涕泪横流，到底还是酒入愁肠吧，已经说不清道不明。虽然偶尔绝美音律缭绕之时，似乎又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旧时的话语言犹在耳，旧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相识真的不为巧合，或有朝一日能闻名遐迩，一切只是为了得到爱的人，认可。

物换星移，春庭月长，落花不尽。自是奈何沈腰潘鬓而不得不聆听娉婷之语。千年悠悠，一见如故的衷情，一眼万年的情深。年年柳色，岁岁倾寒，无计相回避的离恨情愁直教人生死相许。一口饮尽涤烦子，记忆梗上的娉婷不再披着情绪，这种寂静欢喜，云胡不夷，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