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清脆地敲打着灰瓦,天色暗沉,只木窗边上几许烛光明灭可见,怕惊着书案上人,昏影悄无声息地挪开了。
可偏凉意从夜雨浸透的木框中钻入屋内,正遇着人瘦衣薄神痴痴,竟趁他一个不注意就袭进了衣袖里,水汽湿了青衫。
“雨阿哥,何苦取我袖袍作帕?”念书人终于抬了头,盯了窗外半晌,自顾自地打趣儿。
启窗,三两萤火绕烛光,引着他的目光向雨夜深处。
鬼迷心窍似的出了门,且不管细雨如何将他戏弄,顶着满天的星子和清澄透亮的大月亮,念书人跟着萤火虫,踱向干池坑,雾漫身隐。
周围的墨绿杂草一丛一丛裹着一个巨大的池坑,细雨蒙蒙下它们也警惕着陌生人的到来,正直着身子守着脚下方寸。
那池坑,竟像极大地老人深深凹陷下去的,失了眼珠的眼眶,雨水顺着坑边血管似的小山谷缓缓聚在池底,成一滩水洼,成一面明镜,映着天上的明月,也远远地映出念书人墨深的瞳孔,正亮得惊人。
他正是看着,那池坑中央的水洼里,正是雨阿哥给他的盛的一碗金子!一碗散发着明晃晃的金闪闪的黄金,湿冷的空气里仿佛也掺入了流动的金粉,登时醉人心神。
一棵断了的枯树直直地横在池坑上,树皮像被不熟练的人剥去似的,留下深深的坑坑洼洼的木痕。
不管湿透的衣衫是否会脏,念书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枯树,爬过满树的野虫子的尸体,姜黄色的体液黏在他引以为傲的读书人的长袍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的折磨,终于,他终于爬到了水洼的上方。可当他正准备伸手去捞那碗金子的时候,他愣住了。
可那水洼里根本没有他心心念念会发光的金子,甚至没有半点金色,黑漆漆的水面上只映出了他满脸的恍惚和痴迷,像个戏剧性地混着雨水作彩妆的丑角,正要引人发笑呢。
念书人的眼泪随着撒谎的细雨不断地掉落,哭不出声来,他只能愤愤地盯着那滩水洼,要盯出个洞来。
忽然,他听到沙沙的翻书声,在寂静的夜中听得格外清晰,正来自枯树下。
枯树下竟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衣袖已被细雨湿透,却仍端坐在池坑里,痴迷地捧着书来读。
那孩子的眸子清澈明亮,像极了今夜澄亮的月亮,像极了那一碗灿灿的金子,更像极了念书人——不,那正是他!
“雨阿哥,何苦取我袖袍作帕?”
脆生生的童音愉悦地在他耳边响起。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