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归家,邻居墙上的那抹绿意已悄然不见。
那是曾经给予我希望的风景,让我得以体悟到生命的蓬勃和不屈。哪怕它生来便在不可肉眼视得的狭小缝隙里,哪怕它生来便终日不可见阳光,哪怕它生命中的仅有营养只来自于高高在上云层那无心的几点恩泽。可它依旧顽强的生长着,强壮着自己,用自己娇嫩的躯体去顶开那坚硬冰冷的顽石。在这过程中它是否会感到疼痛呢?是否会因为痛苦而徘徊不定呢?它是否在承受着外在痛苦之时内心也在同时煎熬翻滚着“生于与众不同之处,受与众不同之苦,上天难道会刻意来针对渺小的我吗?我的父母难道是故意将属于我的种子抛至此处来折磨自己的骨肉吗?想来都不应是,那这大抵便是冥冥之中的所谓命运吧。”于是它便坦然接受,便不再怨愤,只是安之若素的将生命之中的痛视之为平常而用心生长。
于是终于有一天,它冒出了头,与它生命中便注定存在会面。当那一束光照在了它的身上,它只是不住的颤抖,毕竟就像是饥渴太久的人会因为过度的暴饮暴食而迎来死亡,终日不见的阳光那恰似牛郎与织女鹊桥相会一样痴怨而热情的拥抱,也开始让它痛苦不堪。它终于无奈的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洞穴”之外不一定是自己所想象中的世界,长久生存于阴暗之中的它已经失去了与阳光相触的资格,就像生存于暗河之中的鱼虾会退化掉双目一样。它并不像自己所想象之中的热爱这外面的世界,就像这外面的世界也未曾像它想象一样温柔的待它。
而所幸的是那因被坚石所阻隔而无奈不断向下延伸出来的庞大根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由各处而来的点点湿意在维系了它的生命的同时也让它的思绪得以冷静。是啊,它的痛苦与生俱来,可至今却仍旧健康而茁壮的成长着,再多一点又能怎么样呢?于是它又像接受了墙恒阴暗冰冷的包裹一样接受了来自阳光温暖燥热的拥抱。
未曾埋怨运命之不公只是与时偕行,坦然接受苦痛的磨砺而不忘初心,它只是生长,只是发芽,只是随风轻轻摇晃枝鞘,那一抹绿意便也深深的在我心头扎根而发芽,于是我也拥有了光。
可这样积极的它,这样美好的它,生命的结局又是怎么样的呢?我不得而知。或许被折下来丢进了垃圾桶,或许被烈火焚烧,或许或许,还有很多的或许。也或许,墙上掉段的只是它的绿衣,褪去了美丽外表的它根系依旧鲜活,只是以不可见的姿态丑陋而顽强的依旧生存于阴暗冰冷的缝隙。或许有一天,它又将悄然的冒出了头,随风轻轻的向我挥手予我心中一抹绿意。
可这墙又有什么罪过呢?它本是无垠大地上叫人挖出的一块血肉,和着零星的几块白色碎骨,丢进不住翻滚的机械打碎,再添上水,不住搅拌成了粘稠的粥状。人们又竖起根根坚硬冰冷的钢筋,深深的插入了它原本的躯体,又将它浇灌上去,用模块使它成为固定的形状。它的本质未曾改变,可它的躯体却已经面目全非。自古人们将容貌怪异的人视为罪恶,于是游戏中用残肢断臂缝合而成的怪物名为“憎恶”。可却将地面上所树立的各式高楼称为艺术,这难道不是一种荒缪吗?所以或许那种子能够用自己娇嫩的身躯穿透它的坚硬,也有其暗中配合的缘故吧?
可人类又有什么罪过呢?蜕化去了皮毛的人类已然承受不起日晒雨淋,没有了房屋自己的生命便无以为继。从追求生命的完整来说,似乎又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自古以来无论是生命之间,还是物种之中,都或显或隐的贯彻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所以啊,邻屋主人对于那抹绿的剥离似乎便顺理成章了。毕竟美景出于邻屋,对我来说是享受,出于己家,则必然费尽心思的去拆除来避免房屋损坏之患。而因自己所喜好的不复存在去埋怨人家,也倒成了一种罪过。
或许便似庄子说的,“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小小学鸠不能理解鲲鹏扶摇直上的潇洒,便似鲲鹏亦不能懂得学鸠于枝鞘之间环旋之乐;井底之蛙不得而知东海的广,大鳖亦不能入坎井来了解井蛙的恰意。所以啊,小有小的快乐,大有大的幸福,哪有什么高下贵贱呢?强自去追寻自己所不该得到的,则必然得到的是灾祸。
这是那一抹绿所告诉我的。
可我说它错了,它又却不曾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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