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过年最期待的,不过是和妈妈一起看烟花。年幼的我常为烟花的绚烂而震撼,却又因它的转瞬即逝而扼腕叹息。
记得那时自己怅然地感叹:“如果烟花能一直绽放着光彩该多好啊!”妈妈却眸海温涟,含笑轻抚着我的头道:“并不是永恒的才最美好啊,很多东西,正是因为它的易逝,才让我们意识到它的弥足珍贵。”
可惜那时尚且年幼无知,只感到不解,撒娇似的扑进她温暖的臂弯。“那些都不重要,我反正要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
曾经的愿景弥留在耳畔,只可惜世事难料,时过境迁,一切在我十二岁那年破碎。
妈妈的公司面临倒闭,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独自去外地工作。无奈中只能将我和哥哥交给本不再一起生活的父亲。
我只感到天崩地裂,铺天盖地的恐惧和迷惘席卷而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要相隔两地,各自奔忙。可看着妈妈憔悴而自责的面容我又怎能哭闹着让她留下?我知道她心意已决。
往后的日子我变了许多,变得冷漠、封闭。我试着对父亲简单的问候视而不见,对他无言离家也熟视无睹,我知道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渐渐变得麻木。可当妈妈在电话里问起,我却要用浅笑了然。
十四岁的春节我随父亲回了老家。
客厅的圆桌上瓜子嗑得咯咯作响,几只灰蛾扑棱着翅膀,掩住了昏暗的灯光。几个人似乎毫不在意,放肆地大声议论着什么,刺耳又令人反感。没有人注意到蹲在门槛边的我。
“对了芝芝,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堂姐突然问我。一天快要结束了,竟只有堂姐问起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叫住了父亲。客厅内的噪音终于得到片刻消停。
“爸,今年生日......我没有蛋糕吗?”他木然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年蛋糕难买......”算了,我本就不报太大希望。
“那能放烟花吗?”
“没有烟花。”
“但买了鞭炮,过会儿再放,你去玩吧。”他挥挥手继而又转过头聊起天来。
一股无名怒火顿时从胸腔里迸发,我破门而出,奔去了黑暗冷清的后山脚。庭院嘈杂,后山死寂,这里的夜晚无光,没有星空,没有花火。
我听不懂方言,也不会讲方言,这里也不会有谁特别关心我,相对而言我更像是一个外来者,苦苦在愈变陌生的故乡,试图捕捉一点温情。可惜,这里没有我爱的的烟花,也没有我最爱的人。
那双庇佑了我十余个春秋的手已许久无法触摸,那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容颜再也无法被重塑,有一个人我多久没有拥抱,有一颗心我多久不能再燃烧。
以至于渐渐的,我感觉不到被爱着。
我与夏蝉合唱,同冬雪颂章,独自困守着熬过了迷惘,似乎只是转瞬间便踏过几年的风月。而妈妈怎么样了呢,过得还开心吗,还会不会时常想起我呢……
又是一年新春,我透过那方小窗望着远天,一朵朵烟花绽出了月圆,热烈的爆鸣声掩盖过万物生息,和人们的欢笑絮语。
想必团圆的人们都其乐融融地依偎在一起谈笑风生吧。
父亲出门了,我便得空偷偷溜下楼去。广场上有许多人在放烟花,我漫无目的地游走,裹挟在人流之中。人群中的爸爸妈妈们牵着孩子们稚嫩的小手,一束束火光冲破天际,一片片火花与星辰碰撞,几缕童声欢呼,几句美好祝福,惊艳了我几个温婉的梦。
好美的烟花,缤纷的光彩飞扬四射,星星点点的,转而失落在烟云中。
真羡慕啊。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这样欢乐的时光,我也有妈妈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有她万年不变的祝福口号,笨拙的,却真挚,还有她摄人心魄的笑容。
脑海里徘徊着她清澈温柔的声音,我回忆着那一帧帧如镜花水月般消逝的流年,那些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往事却如烟火般消散,来不及挽留,就烟消云散。
为什么美好的事物就无法永存呢……
匆匆回了家,我捧着手机不知做些什么。在苍穹的另一边,妈妈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无声地思念呢?虽然联系少了,但妈妈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将我放在心窝口呢?
正惆怅之际,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是妈妈的视频通话!我好似在孤独的深渊里找到了光亮,急忙点开接通。
“新年快乐,宝贝!”屏幕上映出她的笑颜。她久违的声音涌进空荡的房间,温润了我孤寂的心。
“妈......”不知怎的我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不开心吗?”妈妈温柔地问,脸上流露着几分心疼。
“我们好久没见了,今年又没在一起......”
“我很想你。”
妈妈轻轻愣了一下,转而红了眼眶。她抿了抿嘴,柔声安慰我:“没关系的,妈妈也想女儿啦。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边,确实也......”
她吸了吸鼻子,转而又露出了微笑,“不过今天大过年,要开心一点儿啊!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哦,看!”
说着妈妈将手机拉远了些,忽然间我看见一束火光从她身后的天空迅速窜起,直入云霄,在深邃的夜空和黯淡的残云间盛开了一朵极致浪漫的花火。
火星迸射后四散,悄然缀成了了银河。
“不管相隔多远,我一直都在,默默地爱着你。”
烟花绽放的一瞬间我突然明白,这世上有很多的东西不尽人意,它们太短暂,太脆弱,也许只如这烟花的美只有瞬息。但过去和妈妈相处的每一瞬都让我知道,也许陪伴无法永恒,但爱可以。
“被爱着的你,可赴深渊,可挽狂澜。”
是啊,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对我而言,这一瞬,便是永恒。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